2025-12-10 Wednesday

高速增长终结下的中国:内卷加剧与个人出路

一、引言

过去四十年,中国靠人口红利、城市化和外需实现了惊人的高速增长。对许多人来说,经济持续高增长曾是“理所当然”的假设:收入会稳步上升,房价会持续上涨,向上流动可期。如今这种假设正在瓦解。本文不是讨论国家“该怎么办”,而要回答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在增长终结的时代,普通个人应如何判断和选择其未来路径。

二、高增长终结的迹象(2018–2021)——“信号”阶段

在判断长期趋势时,最危险的是把短期波动当成常态。2018–2021这几年并非一组简单的波动,而是“高增长终结”的早期信号集中释放的阶段:

2018:中美贸易摩擦——暴露出中国出口导向模式对外部需求的高度依赖,也让跨国公司开始评估供应链多样化(China+1)的必要性。

2018:宪法修改(国家主席任期取消限制)——这是政治上对“不再让经济增长单独决定合法性”的一种制度选择,意味着稳定与控制被提升为主要目标。

官方“保8”与讨论的存在——当当局反复用“保8”这一目标来表述经济愿望时,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政策需要人为维持预期,而非靠市场自然而然达成。

2020–2021 的短期外贸与复苏——疫情导致供应链混乱,中国一度出现所谓“外贸高增长”,但这更多是特殊时期的顺周期回补,而非对长期结构性问题的解决。

这些事件共同构成了“增长终结风险已显、但尚未完全体现”的信号期:表面上数据有时仍好看,但结构性脆弱性已被揭示。

三、高速增长终结的确立(2022–2023)——“事实”阶段

到了 2022–2023 年,这些信号转化为可观测的事实:

经济增速下行:GDP增速持续回落,宏观政策也不再以“保高增长”为主旋律。

房地产明显调整:多个城市房价、成交量大幅回落,开发商资金链受压。

外资与供应链的调整落地:China+1 不再是口号,而是许多跨国公司的实际操作,外资增速放缓。

居民与企业预期改变:消费与投资的信心变弱,长期收益预期下调。

在这个阶段,“增长终结”不再是专家的推测或官方的担忧,而已成为经济与社会行为的现实基础:人们开始以不同的假设来规划未来,不再把“收入会持续高速增长”当作默认前提。

四、高增长终结带来的就业压力(因果链)

要把“增长终结”与“内卷加剧”联系起来,核心在就业与收入预期的变化:

增长放缓 → 企业扩张放缓 企业在高增长时代倾向扩张、雇人;增长放缓则导致招聘减少、新岗位稀缺。

外资流入下降 → 投资与创造性岗位减少 外资项目往往带来新的岗位和上游产业链,China+1 的分流意味着这些外生动力减弱。

工资增长受限 → 消费与信贷承受能力受压 工资涨不动但生活成本(尤其教育、医疗、房贷)仍高,家庭的流动性与风险承受能力下降。

岗位竞争加剧 → 内卷 毕业生、求职者面对更少的优质岗位,不断通过加班、加证书、跨城迁徙来争夺稀缺机会,形成恶性竞争。

上升通道收窄 → 社会阶层固化 房产作为财富与安全感的主要渠道功能弱化后,传统的“向上路径”受损,社会流动性降低,阶层固化。

这个链条说明:内卷并不是简单的“文化病”,而是经济结构性变化对就业与预期的直接回应。

五、房价下跌的深层逻辑:估值模型的变化(不是单纯的需求不足)

许多人把房价下跌解释为“基层(基层家庭)买不起了”,这部分属实,但不完整。核心在于估值模型的根本转变:

房价不是只对“今天”的需求定价,而是对“未来收入流”的折现。 在高速增长时期,市场愿意基于未来收入快速增长来支付更高的价格:买房的人计算的是未来若干年收入增长带来的能力提升与资产升值。换言之,房价当时内含对未来经济增长的乐观预期。

当“未来收入增长”不再被普遍预期时,估值立即重置。 经济终结意味着未来现金流(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率被大幅下调;同样的租金、同样的租售比在新预期下不再支撑高价,因此价格需要下降以达到新的合理估值。

风险溢价与流动性折扣上升。 当增长前景变差,投资者要求更高的风险溢价,市场流动性变差,房产这种高成本、低流动性资产需要更大的折价来吸引买主。

结构性供需错配与投机性退出放大调整。 高层投资者或短期投机者在认知改变后会提前退出,造成成交断崖式下滑,从而让价格下跌幅度放大。

总结一句话:房价下跌是对未来收入预期与风险评估的重估,而非仅仅是基层一时没钱。理解这一点,才能看到房价回落背后的长期逻辑:在一个增长速度大幅放缓的经济体,房产的“成长股”估值不再成立,必须向反映现实收入与租金收益率的模型回归。

六、长期趋势:内卷常态化与社会结构变化

当就业机会减少、工资增长停滞、房价回归理性后,以下长期趋势将更具普遍性:

长期内卷成为常态:教育、职业竞争、地域迁移的强度常态化。

职业与技能结构调整:传统制造与低附加值岗位减少,技术性、跨国性、高技能岗位成为稀缺资源。

社会流动性下降:财富与机会集中在少数具备全球流动能力或高附加值技能的人手中。

政策与控制倾向强化:政治上为了维稳可能进一步倾向集中决策,从而限制市场自发性复苏的可能性。

七、个人出路与可行策略(面向普通人的实操建议)

在这样的长期趋势下,个人应把重点放在降低对国内高增长假设的依赖与提高自身的流动性与可选性上:

把移民或海外身份作为“长期保险”来考虑

香港(以及部分海外目的地)在短期内仍保留较高的资本流动自由、金融市场深度与国际通道,能作为财富与机会的缓冲地。

移民不是一定要“跑”;它是扩展选择、给下一代更多成长路径的工具。

职业选择:提升可跨境与可远程适用的技能

软件、云服务、数字产品、国际贸易、金融、语言、项目管理等能在跨国公司或远程市场获得报酬的技能更有价值。

注重建立可搬迁的职业能力,而不是依赖本地房地产或国企的“固定岗位”期待。

资产配置:避免“全部押注房产”

保持充足流动性(现金/短期资产),分散资产到不同地区与货币,使用ETF、海外账户、低成本指数等工具。

谨慎使用杠杆,特别是长期大额房贷;把风险留给自己可承受的范围内。

家庭与教育决策:以弹性与长期视角为优先

在可能的情况下,为子女选择教育路径与地理位置时优先考虑可迁移性与国际化机会。

把教育投资看作“技能资产”,而非仅为国内升学竞争做短期行为。

心态调整:接受不确定性,放弃“高增长必然论”

现实是结构性变化,不是短期循环。把未来的规划建立在更保守的增长假设上,能减少被大幅调整的风险。

八、结语

中国由高速增长向低速常态或中速持续转变,是大多数参与者都要面对的现实。房价回落、就业竞争加剧与社会内卷并非孤立问题,而是增长终结、预期重估与资本流向变化共同作用的结果。对于个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极端的乐观或悲观,而是认识到“过去的规则不再适用”,并据此调整职业、资产与生活策略:把选择权留给自己,而不是把未来赌在一个不再被普遍相信的增长故事上。